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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职一日

(关于教师语言暴力的短篇,祝大家食用愉快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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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第二节下课,我久违地出现在语文办公室。自从我高一犯起心脏病后,我经常隔三岔五地请假,原本的语文课代表工作,也被弄得时断时续、支离破碎,终于另一位课代表接替了我的大部分职责,使我过上了轻松的赋闲日子。难得最近身体健康,我又回到了曾经的小小岗位,体验弥足珍贵的复职生活。

我本应该全心全意享受复职生活的,毕竟此类机遇在我毕业前屈指可数,可我已无法沉浸其中。我站在靠门的办公桌前,往一整摞练习簿上盖红印章,刻着卡通笑脸和鼓励评语的红印章,机械重复的体力劳动中,我脑际回荡着方才的见闻,我素来以为我不会受闲言碎语干扰,可那情景犹如江畔的虫阵挥之不去。

环视四周,语文办公室有两间教室般大,一张张写字台相向放置,仿佛木头巨石阵,每台电脑显示器后均坐着一位语文教师,着装从运动服到花裙子、发式从寸头到波浪卷不等。楼下班级的学生正趁课间狂欢,阵阵吵闹的声浪穿过地板,语文老师们不时皱起眉头。

我匆匆瞥向华老师,她仍穿白上衣黑皮裙,斜刘海紧贴额头,马尾辫像干燥的笔刷,她没化妆,但文过眉,脸上雀斑清晰可见。从任何角度看,都是普通的语文老师——今天之前我一直这样认为,然而此刻,我却想起了其他东西。

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课,我照例强撑着睡眼。坐我左前方的是骁睿,曾获全国数学竞赛金奖,用老师的话讲,骁睿脑子特别冲。骁睿频频抢答老师抛出的问题,有时甚至省去举手。在我看来,整堂数学课唯有他神采飞扬。骁睿的同桌是圆圆,一个平凡至极的女生,各方面成绩都不起眼,每当骁睿觉得课堂无聊、无甚可学,就和圆圆聚作一处叽叽喳喳,两人常在老师转身写步骤的当口,互相丢些传话的纸条。

挨到下课,短暂复职的我边统计堆在桌上的作业本,边和后桌小雪随口聊天。小雪是班级的小喇叭,每天她讲述的奇闻逸事,可填满一期八卦报纸。

“你昨天又生病请假了呀。”小雪说。我点点头。

“那你可错过一则大新闻。”

“什么新闻?”我将椅子向后靠,听她讲述。小雪伸长脖子。

“昨天骁睿和圆圆在课上开小差。华老师的课。”她压低声音。

“老师把他们说了?”我附和道,并未放太多心思。华老师从入学便在我们班任教,脾气阴晴不定。而我始终没有过多体会。我仅是她名义上的课代表,成绩既不落后,亦不拔尖,加上无规律的发病和请假,我理所应当地处于老师管辖的边缘,或好或坏的关注只是过眼云烟,正如球心到球面的距离总是相等,我和班级公众事件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,没有任何褒奖落在我头上,也没有任何事故会波及到我,我为此悠然自得。小雪接下来的话,让我在名单上画对勾的手停滞了。

“你猜华老师怎么说,”小雪神秘兮兮地说,“华老师当着全班的面,对圆圆说:‘女孩现在不知道学习,长大以后去上夜班啊?’你能听懂吧。”

我怔了一怔,“华老师没说骁睿?”

小雪摇头,“你没发现圆圆今天没精打采的么。”

“学习好真是免死金牌啊。”

我终止了闲谈,但小雪,抑或华老师话里的余音仍盘旋着。

四十分钟后,我站在了语文组办公桌前。尚未盖红印章的练习簿,还差最后几本,我下意识拖慢了动作。楼下班级的吵闹声更响亮了,办公室里不时响起厌恶的啧啧声。我用眼角余光瞄着华老师,经典装束的华老师盯着电脑,手边散放着几本书,似乎正在备课,每逢楼下班级传来哄笑,或桌椅撞地声,她就眉头紧锁。另外几位老师的反应大同小异。

我回味着小雪的叙述,谨慎地反刍着,在所有失去理智的情形中,我最反感为他人的只言片语所操纵,八卦报纸上登载的内容固然不可全信,如果早些听闻昨天那一幕,我该多观察圆圆的神态的,可惜我并未留意她是否无精打采,我反复查检记忆,只有数学课上骁睿顾盼神飞的形象。

语文办公室里每张桌上都摆着玻璃鱼缸,三两尾小指长的金鱼浮上水面吞吐气泡,有人在电脑前养了绿植,还有的扶手椅后挂着书法国画。转念一想,恶语不针对我,也永远不会针对我,我还是那个与世无争的球心,那事真假与否,与我有何相干?我不再打量华老师,一心盖完手中的印章。

楼下狂欢的班级里,忽然有人喊了一个名字,没等听真切,就被紧随其后爆出的笑声淹没,嘈杂的响动中,一个高音叫道:“你是狗吧!”

华老师一声冷笑:“现在的学生,真的跟狗一样。”她眼睛没离开显示屏。

“你别埋汰狗啦。”斜对面电脑后的男老师说。

在场的语文老师们默契地呵呵大笑。就在这笑声的尾音里,一个课代表模样的校服女生刚好来到门前,她怀里抱着沉甸甸的教辅书,腾出空手轻轻叩门三下,冲办公室埋头鞠躬。

“老师好。”她说,这才抬腿走进。

我盖完最后一个印章,离开了笑声环绕的语文办公室。


(2019年8月)


※根据真实见闻改编。

※文中教师原型均未教授过作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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